2015年6月4日 星期四

What I read: 《帝國落日》&《被遺忘的盟友》

What I read: 《帝國落日》&《被遺忘的盟友》

各自解讀的中&日戰爭──也算業配文?(文長,勿罵)

平日看書的主題是明清史(這屬於我的熱區,幾乎只要不是太童趣或明顯爛書之外,沒有不買、不讀的!)、區域政治(只要有關朝鮮、歐洲和霸權的也都很難不買!)以及國際經濟這幾類的書籍。閱讀同類的書籍一多,深淺不一是自然的,最麻煩的是切入點與立場的差距,特別是在短時間內對於同一相關主題,若是看到觀點南轅北轍的兩本以上的書,更會讓我感覺頭很痛:到底誰才「接近」事實真相?再隨著愈接觸愈多,漸漸知道其實都接近事實,不過也同時都遠離事實──只在於選擇各自所謂的「事實」之間的比例多寡或預設立場的分歧。

在《帝國落日》(The Risin Sun, The Decline and Fall of the Japanese Empire 1936-1945)上市之前幾天,收到一本朋友送給我的書《被遺忘的盟友》(Forgotten Ally, China's World War II 1937-1945),看完之後才驚覺這兩本書居然有著這麼大的差異──其實是雷同之處。

前者是一九七○年問世,後者在二○一三年才上市;前者拿下隔年的《普立茲獎》,後者是《經濟學人》和《金融時報》年度選書。個人認為都是一時之選的好書,除了好書是共同的特色之外,另外一個特點就是「敘事功力」。歷史的發展是以時間縱向為主,橫軸的事件看似漣漪會慢慢淡去,終歸為平淡無波;可是西方學者或敘事者的能力就展現在把橫向的發展分波段串聯到時間的縱軸內,有時分批插入,有時整個打包一起描述。不過都沒有產生閱讀上的違和感,如果已經對該書的主題有了基本理解,甚至可以挑有興趣的章節來先行閱讀,再重讀整本書的過程中更能體驗這樣的敘事能力──故事的有趣與否不在於故事的本質,而在於說故事之人的表達功力?(回頭過來,國高中的內容本質上十分淺顯,差異或許也在表達的能力,是否能將平淡而基礎的內容以真的敘述方式呈現,而不是...?多言不相干的議題了!)

兩本書的在時間、區域、場景、人物等等都有重疊交錯之處──畢竟是二次大戰兩個主要交戰國──但是大概各占彼此百分之五弱(我隨口猜測的感覺)的文本部分。《帝國落日》毫無疑問是以日本為主,作者是以日本為出發點,從日本發動戰爭的根源開始探討,探尋發動戰爭真正的背景和壓力。之後短暫的進入中國戰場(若是印象不錯的話,全書只有出現蔣介石、何應欽、張作霖?沒幾個中國人名。),然後戰事描述著眼在美國人所關注的焦點:太平洋戰爭──是對,也不對!日軍在整個二戰期間投入了約六百萬軍力,光是中國戰場上應該動員了兩百萬人,其他才是散布在東亞與太平洋戰線上。中國戰場可是吸納與承受了日軍的強弩之初,絕非不能穿魯縞之日本皇軍。

在讀這本書之前就對日本這個國家有著無比的好奇(讀過與日本歷史和近代政治有關的書籍數量應該是僅次於因為研究所所學之緣故,而得閱讀與歐洲歷史和政經主題相關的書籍),但是難以對此民族的群體概念有著深切的好感。這本書可以說是由西方人試圖透過日本人的解讀和角度來看待「太平洋戰爭」——這也就是說其中內容不會有過多的中國因素!清楚交代了美日在戰前的緊繃情緒和遠近因素。或許可以理解日本人發動戰爭的原因,不過就算透過這樣的角度還是難以認同發動太平洋戰爭(不包含中國戰場的部分)。

身為《帝國落日》一書譯者的我,一字不漏地讀完這原著之后,一向麻木冷血的我還是被幾個部分的內容給震憾到動容,近乎要落淚的邊緣。忒別是硫磺島戰役中「栗林忠道」大將的一切,最讓人動容的是他的家書(包含遺書),還有瓜達爾卡納爾群島戰役中的殘忍!還有,見識到原來那個不光光是因為寫了篇《為子祈禱文》傳名於世的麥克阿瑟,忒別是國民政府力捧吹噓的他,其實是有很「人性基本」的一面!(官方的宣傳還是非常可觀的!台灣的宣傳下,他幾乎是個完人。)

在《被遺忘的盟友》中,作者 Rana Mitter 的主題完完全全鎖定一個,也就是「中國戰場」的中心軸線從來沒乖離過,不管章節名稱如何更迭,中國這點是不會移轉的。此書除了和前者 John Toland 一樣有著豐富敘事筆法,書中對橫向的再穿插同樣是精采無比。(雖然作者查證過許多資料,但是難免有些年代與地點上的錯誤,不過並不算多,都是挑剔如我可以接受並認為合理的範疇:明成祖遷都的年代,河北省省會與廣西省省會的謬誤,爵位的錯誤,關稅自主年代的錯植等,真的瑕不掩瑜。)

最可觀之處在於作者對於那個年代影響中國最為深遠的三號人物:蔣介石、毛澤東與汪精衛,提供相對平衡的報導,這是海峽兩岸史書都無法做到之處。

書中給予蔣相對正面的歷史定位,而這點和國民黨的過去與現今的民進黨對於蔣的切入點差異度甚大,因為作者是就「中國」在當時的國內外代表性而言有此推論。國民黨過去那是排山倒海的一片阿諛頌揚,這就無需多說;共產黨對於「蔣匪」那是不會出現任何一句好話,誠屬自然不過;民進黨眼中也只有蔣介石在台灣無民主與非自由的做為。書中肯定蔣在中國的領導唯一且不可取代性,也對毛有滿公正的評價和介紹,最特別之處在於汪兆銘的引入。

現在人了不起在讀歷史課本時,若是能提到北伐前「寧漢分裂」中有出現這個名字就已經很嚇人了!又怎麼會知道這個清朝末年文弱的秀在膽敢在一九一○年時要用炸彈炸死攝政王載灃──宣統帝的生父,這事也使得溥儀自此非常痛恨汪,這個有殺父之仇的兩人後來在日本人撮合下還在滿州國新京常春會面過,這是後話──在失敗入獄時,還寫下時人傳送的「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小學時第一次聽過這個名字還是聽父親提起,評價他時可是處處流露出佩服和感嘆的綜合體,但又總脫離不了「漢奸」這頂帽子!以前也陷入他就是漢奸的窠臼思維,如果汪精衛真的是貪生怕死之徒,他何必當初要冒著被判凌遲的風險去炸載灃?也就不會有寫那句「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氣魄!他與蔣的共同點在於他們都是鯊魚,只是他們聞到血腥是權力──毛亦然如此──但是蔣汪二人最大的差異在於對中國未來命運的解讀也不全然是南轅北轍,只是選擇的帝國主義方向不同。汪認為中國抗戰是毫無意義的犧牲,因此認為應該和日本人合作;日本與英美等同樣都是帝國主義,但是汪認為日本只是豺狼,而非英美的虎豹。他相信「大東亞共榮圈」──這可算是上個世紀的新自由制度主義的變種前驅?或許後設立場的我們不該以現今的制度來看待當時的機制,可是綜觀其內涵,大東亞共榮圈不論外衣如何東方,終究無法脫離當時的窠臼,本質上就是日本人的帝國主義──或許他不得不相信這套說法,才有取代蔣介石的說法和立場。在國民黨內當初大致上都認定汪是孫中山的繼承人時,能在書中給予他一些歷史的話語權,這是難得的!

對於中共在這場大戰中的崛起與發展也有等比例的介紹,給予「平實」的論述,而沒有刻意敘述;畢竟中共的壯大並非單純利用日本人入侵中國,還有蔣政權的腐化,這在書中也有著墨。此外,書中還描述了「花園口決堤事件」!當中共每次抗戰勝利忙著把「南京大屠殺」拿出來宣洩民族主義情緒時,真該想想「花園口決堤事件」:一九三八年,國民政府為了阻止壓倒性的日軍往戰略要地武漢推進(此時所有中央單位全都撤退至此),在六月份時利用黃河伏汛期間炸毀南岸河堤,國民政府對外宣稱是日軍戰機轟炸所致。花園口決堤讓武漢戰役被向後推遲了大約三個月(武漢最終還是淪陷),因此為國民政府贏得了更長的戰爭準備時間。這個事情在官方與宣傳書籍中是不會主動提起的,而是小學期間聽到父親提到決堤之後被黃河泛濫成災的區域「黃泛區」(父親祖籍離黃泛區相當近),才知道有這麼一段史實。不論這個災禍造成人口死亡數有多少不同版本(最多的是近乎九十萬,少則也有近三四十萬),但是絕對可以肯定比日軍在「南京大屠殺」(同樣不論是最誇張的卅萬,或是很保守的十萬)還要多。善用民族主義為對外口實的中共,對於此事這些年在紀念抗戰勝利時也是絕口不提──就如同近來討論美軍在二戰末期轟炸台灣一事,在有心與既定先有立場再找資料的情況下,自然也可以鼓吹到不少粉絲來對歷史人物鞭屍,或彼此取暖。

選擇了立場就失去焦距,不過選擇很可能都是事實,然而只是想要擦脂抹粉的對象不同,而使用的化妝品也跟著改變而已。或許一個外國人比較能真誠來看待中國?我們自己反而都身陷在基本意識形態的泥淖中,都因有先有了立場,再來選擇素材,真相自然也只有固定的方向。要靠海峽兩岸的人來澄清二戰中的真相恐怕是緣木求魚?

PS 
摘自2014.6.27觀看《一代宗師》後的個人感想:
反而是后來成為『漢奸』(這個字詞在中國大陸似乎只針對投降日本人的華人而言?)的馬三這個角色。當下出現在腦海中的人物是汪兆銘和溥儀,想起去年暑假期間到趟大連,還特地抽空繞去了「新京」長春,就是為了看「(偽)滿州國皇宮」。在現今改為博物館的皇宮展示間內發覺幾張很有意思的照片,甚至把仨主角(汪兆銘、溥儀和土肥原賢二)做成了蠟像,讓人覺得歷史的作弄和弔詭性:

日本政府為了充分利用在中國所扶植的兩個傀儡政權,在 1942 年安排了時任「中華民國國民政府」主席兼行政院長的汪兆銘走訪「滿州國」皇帝愛新覺羅溥儀,不過最后反而演出為一齣鬧劇戲碼。原本想藉由此次兩國元首的友好訪問來達到宣傳東條英機內閣大力宣揚「大東亞共榮圈」的目的,沒想到卻因兩人早就埋下的仇恨而胡鬧收場。

因為汪兆銘在宣統二年(1910 年)曾經暗中於北京開設守真照相館為幌子,要暗殺當時監國攝政王的載灃,亦即宣統帝溥儀的生父。北京銀錠橋下放置了炸彈,想炸死路過的載灃,不過事蹟敗露而被逮捕。在獄中起初決心以死報國,寫出了「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名句,一時廣為時人傳揚。雖然行動沒有成功,載灃逃過一劫,溥儀卻一直將這殺父之仇記在心上。該年 5 月 8 日,汪兆銘國民政府主席的身份一行八來到長春,不過,到車站迎接他的不是溥儀,而是滿洲國國務總理大臣鄭孝胥和外交部長謝介石等人,明顯降低規格的作法讓汪兆銘很是不快。 一行人在去皇宮的路上,汪兆銘到隨處皆是荷槍實彈的軍警,心中更是不滿。其隨行人員褚民誼嘲諷地說:「真抱歉,我們沒帶一兵一卒一刀一槍,就把你們給嚇成這個樣子,御林軍全都披掛上陣了,真麻煩你們了。」鄭孝胥說:「諸位不必誤會,這是恭敬與威嚴,也是列祖列宗留下的待客禮儀,讀過書的人都知道。」汪兆銘進入大殿後,溥儀搶先坐了上座,汪精衛只能在下首的太師椅上。而溥儀則面帶笑容地坐在上面,一言不發。 為了展現兩個傀儡政權的敦睦友好,關東軍再刻意設置了場午宴,同時還有十多名記者採訪。先由鄭孝胥致詞,不過他卻在致詞中稱汪兆銘為先生,而且還說由他來代表皇帝歡迎汪先生。處處都在降低汪兆銘的規格,以視羞辱之意。

在閱讀《The Rising Sun》一書時,當然書中也會提起滿州國和大東亞共榮圈的概念與起因等等。撇開語出《左傳》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種意識形態不說,按照那個粗淺直白的概念簡直就可以說是現今的歐洲聯盟 European Union 「以上個世紀的標準」,再按照目前新自由制度主義想法所施行的縮影或是替身。只可惜,日本人還是活在舊帝國主義的思維之下,甚至手段更加殘暴不堪──不過,當初發想者可不是想透過純然血腥與暴力的整合體。

可是,什麼是「漢奸」?什麼才是「叛國」?不過就是選擇不同的利益,或是意識形態而已。語出《左傳》的成語「楚材晉用」背景就是人才鼎盛又輩出的春秋時期,人才的流動極其自由,晉和楚不但是地處南北的差異而已,楚國還是被認為荒蠻之邦,不像晉國為當時文明區域。怎麼不見後世的儒家用夷狄之分來抨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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