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覺與記憶 要過年了,雖然在台灣的年味早就變淡了,沒有以往那種辦年貨滿街都是人群的景象。不免俗,還是會去南門市場買些小東西回家,離除夕還有十天,人潮已經不少,但是沒有過去那種寸步難行的狀況。過去和爸媽一起去,總會買個幾千元起跳;今年,一張千元鈔票還能找回好多徒子徒孫。年味,早就走了!也想起一些小時候對菜餚和過年瑣事的回憶。從小學開始就被逼著練字,那時總覺得是件苦差事,長大之後才開始懂得去喜歡寫字,雖然現在也不再提筆練字了。早期,家中春聯都是父親自己書寫的,還好他看不上我寫的字,這差使才沒丟到我頭上來!不過,年卅祭祖的牌位就躲不掉了。平日最討厭寫小楷,手腕不夠靈活加上粗心大意,一排字難免會有些自己都看不順眼的筆畫。短短一行九個字,總能寫個快半個小時,寫完還要再被糾正一下,才能放行。 家中的葷菜類幾乎都是牛肉為主,豬和雞的部分就顯得頗為侷限。而其實牛肉不外乎牛腱子和牛腩,而後者較少,主因是我爸比較喜歡吃牛腱子肉。豬肉,除了炒些肉絲不得以之外,只剩下肋排的部分才會在家中餐桌上看得到了;雞肉,不是滷整隻的雞腿,就剩下紅燒香菇冬筍竹笙雞腿。因為根本不喝湯的習慣,所以根本不碰整隻雞去熬的雞湯,雞肉的部分多半都成為家中狗的主食。 老爸一向很自豪手藝,因為他手巧;但並不是因為小時候常進廚房幫忙而獲取經驗。事實上,也不用他幫忙,因為那時候家裡是有專門的廚師在照顧一家的伙食,連我姥姥當時也不用下廚。不過,他看過和吃過的菜,只要他想做,都能做得很像樣,絕對不會輸給外面的餐廳。但是之後他只有過年做頓年夜飯而已,還好一年一次;因為每次他做飯好像打仗一樣,我們幾個小的就很慘,沒有不挨罵的。大過年的,不迷信的他,根本沒在管吉利不吉利這回事,我沒被揍個幾下已經是偷笑了!雖然他做的菜很好吃,我們卻都很怕他下廚,不會沒事要他做菜的,那只是自己找皮癢而已。 上大學後,家中客人變多了,兩個月回家一次的我都還能遇上他們在樓下大聲嚷嚷,有時我甚至覺得自家都變成了港邊的海產店。愛品酒的老爸並沒有因此為這些饕客同事而下廚,依舊是老媽做兩大桌菜。為何需要兩桌?因為先叨擾一頓晚餐,接著還要喝到十一二點才罷休,這就得有夜宵了!老實說,在樓上的我總感到很煩,不過又不能下樓要他們小聲一點。除了因為他們都是我的老師之外,也討厭他們酒多了之后,話也多,喜歡問東問西的「關心」。最厭惡的是,他們都不會自覺到已經影響其他人的生活! 老媽走了之后,老爸燒了幾次紅燒雞,次數應該是一巴掌還嫌太多吧。在第一回時,他問我如何,我也只能裝作很平淡告訴他「和媽的味道不一樣」。這時一直以手藝自豪的他,也說了「我做的紅燒雞沒有你媽做得好吃,雖然這還是我教她怎麼做的。」我想大概也就是這個原因,之后回家也就很少吃到這味了。 一直都不喜歡吃菜,小時後更是如此,非綠色的蔬菜根本不吃。唯獨一樣例外,老媽做的素什錦。因為繁瑣費工,十樣素菜都得細細切絲處理,不是隨便扒兩下就可以了;還有炒的順序不一,加上不放味精,要好吃與突顯菜的味道和口感,這就就有功夫了,最後在一起炒一大鍋。看起來只是一些簡單的蔬菜,都還比其他葷食要來得複雜許多,所以只有過年時才會在家中出現一大鍋的量。為何只有五口之家,而素什錦必須做一大鍋?除了老媽手藝獨到做得好吃之外,另外就是我每次都是吃一滿盤,像是尖山一樣的一大盤。她每次都是準備兩大盤在桌上,其他四人只會吃掉一盤,因為另外一盤一定是我一個人就嗑光了!年假回台北前,也總會央老媽再炒一個電鍋的量,她總會提醒說這個東西進冰箱頂多一放個禮拜而已,這麼多會擺到壞掉。其實,總是在兩三內天就嗑光光,哪裡會在冰箱放那久?每回過完年回台北的行李永遠都是塞滿熟食,糖醋肋排、紅燒雞腿和素什錦。老媽過世已經要十年了,家中這道菜也隨之消失了,有回我跟老爸提起可不可以做道素什錦來吃吃?他只淡淡答說,「我做不出你媽那個味道。」 我想有時候這份味覺和回憶就像我媽當時火化一樣,永遠跟著一起埋葬了,就只能停留在想像的過去之中,難以再次重現。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